胜负手 -- 摘自 天涯虚拟社区

Blu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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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施颜得知父亲应允了朱家三公子的提亲,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只是倚在床边默默垂泪。朱氏急得没了主意,和施襄夏轮流劝慰施颜。施颜对别人的话恍若未闻,那表情惟有一个无助可以形容。待到无人时,她便打开那幅没来得及送给范西屏的画,时而顿足流泪,时而破涕为笑。

躲在外面听风的家人便大惊小怪地报告老爷和太太。朱氏但知道女儿有什么动静都是更加添了一分担心,只有施闻道不为所动,沉住了气,他知道遇到这种事女孩家多多少少免不了要来这一套,就是寻死觅活的也见的听的多了,到头来还不是得听长辈的安排给送上花轿!

果然,到第四天早上,施颜卷起那幅题为可知深浅无的画,拖着疲弱乏力的身体,挣扎着梳洗打扮了一番。朱氏早得了耳报神的消息来到女儿的闺房,又忙不迭地招呼人给她准备吃的东西。施颜一脸肃穆对母亲道:你们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能有违,但这个人既是女儿的终生所托,决不能仅仅庇荫于他当官的父亲,他如能读书有成,自立于世,丢掉花花太岁的名头,女儿也就认命了。否则以他现在这样成天百无聊赖花天酒地混吃等死,你们如何能忍心强迫女儿跟了这样的人?!还不如让女儿死了干净!

朱氏得了女儿的这句话,赶紧先应了下来,再去向施闻道通报。施闻道见女儿性格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也怕出什么意外,这才答应向朱家提出交涉。

这边朱拭正在为他的小儿子朱亦平一个劲地催促早办婚事而头疼,媒人带来施闻道的话,说婚事要到今年乡试考罢才办,意思是要求朱亦平以读书求仕进,谋个出身。这倒正中朱拭下怀,本来他就替这个一味风花雪月的小儿子担心,但因浙江省乡试会试皆停,家境殷实又懒于读书的学子们无不如蒙大赦,也算找到了一个现成的理由。现在眼见乡试要恢复,夫妻俩跟小儿子说了几次,人家只当耳旁风一样根本不往心里去,满心就等着把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美人儿娶回家来好在温柔乡中销魂。现在恰好借未来的媳妇之口提出要求,儿子不依还真不行。

朱三公子不料还有这一附加条件,自命多情种子的他虽觉痛苦万状,却认为也颇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传统精神,当下满不在乎地应承下来。朱拭夫妇大喜过望,一边马上就着人回话,一边着人赶紧收拾闲置已久的书房。朱亦平向来自信心满满,果然拿出久违的热情,一心要让那个美人到时候无话可说只有仰慕崇拜的份。可可苦读了三天四书五经,就已经实在撑不住劲了。

因为按乡试的规矩,三场考试是首场四书三题、五经各四题,士子各占一经,共需作七艺;二场是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择作一道;三场是经史时务策五道。这么多内容要凭空记诵,若是一直读书也还罢了,已是停了两三年,心气也玩得浮躁了,就跟朋友们喝花酒吟诗作对也是游戏而已,与学问是全然不相干的。可大话已说在前面了,现在连个退路也没有,真是越想越后悔。

那一帮声色场上的朋友隔三岔五来邀他出去散心,开始他还能抵挡得住,但几次一来,他终于把书一扔,跟他的朋友一起出门玩得个不亦乐乎!

施襄夏倒是能坐得住,打从妹妹逐渐恢复了生气,他就每日埋头于读书,和钻研棋艺一样认真。当读书过于困倦的时候,他才找出围棋来打打徐星友的兼山堂弈谱,或和施颜下一盘让子棋。怪得很,只要一下棋,他总是永无倦意,而且每到此时,他总会想到他的老师俞长侯先生和他的同门师兄弟范西屏等人。

可施闻道现在简直不能看到儿子下棋,只要一看到,他就会立刻拉下脸来。本来他让儿子学棋也不过是让他培养一种雅好,就像他让儿子从小学琴一样,从来也没想到以此为立身之本。在施闻道的心目中,只有读书仕进才是他对儿子的真正期望。因为当年自己就是在乡试这一关打了磕绊,要不然何至于到偌大年纪还要腆着脸钻山打洞去谋求给人家当官的人做师爷呢!

(四十七)

雍正五年,浙江省恢复了乡试。

在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中,乡试一关最为重要,因为过了这一关秀才就变成了举人,具备了做官的资格。故乡试之前,还有一次由各省学政主持的科举考试,成绩居各等之前十名的才有资格参加乡试。也正因为是本省学政主持,所以凡有些头面的人,他们的子弟差不多都能轻而易举地过了这一关。乡试则不然,主考固然是由朝廷直接选派,乡试的防弊制度也堪称完备,想在其中玩点花样还真得冒绝大的风险。

乡试三场考试有个说道,首场通经而穷理,次场通古而赡辞,三场通今而知务,当然是以首场为重。而在首场考试中又以四书为重。通经穷理,说来轻巧,其实要硬碰硬地耗去学子们无数个日夜,谈何容易!

因此不管防弊的制度多么严密,还是有不少考生铤而走险在考试中作弊。其实作弊一旦被发现,结果是非常严重的,前些年就有人怀挟片纸被查出,先于场前枷号一个月,再问罪发落,这一生再也休提功名二字!

尽管如此,朱三公子还是决定用自己的聪明来和考场的防弊手段较较劲。

他这个决定其实是完全忽略了监考官们的经验和能力,也低估了此前作弊考生的想像力。在这样一个顺风顺水的官宦人家长大的人,难免对自己未来的前景过于乐观,对万一受挫后的结局视而不见。惟一的实惠是那帮朋友对他应考前的大将风度赞不绝口,说他是每临大事有静气,说他是乱军阵前仍从容,说他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后来到酒酣耳热的时候干脆说他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等等。为了这些溢美之词,朱亦平不知多喝了多少冤大头的酒。

位于青云街的杭州贡院作为乡试考场其防弊措施也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为了防止考生贿赂主考官作弊,主考官一向是在圣旨下达后五日之内即离京到各省城去主持乡试的。赴任时主考官不得携带家属或过多的仆人,不得会见旧友,沿途不得游山玩水,以断绝与外界的交往。其他与考试相关的诸如房官、监临、知贡举、提调、内外监试等官员在乡试期间也同样要断绝与外界的交往,他们的一日三餐及其所用物品的进出必须经过检查,这就叫做“锁院”。

为防止考生贿赂官员,利用贡院房舍整修或其它时机,将预先写好的文字埋藏于房角等隐秘处,待进入考场后再拿出作答,在开考之前,派官员细检一遍贡院1200多间号舍的边边角角也是例行公事。

至于防止考生夹带东西进考场,则属于常规防范,无非是要求搜检之人到时候更加细心尽责一些而已。随着搜检人员经验的日渐丰富,要想光天化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东西夹带进考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朱亦平恰恰动的就是这班搜检人的脑筋。

在大家看来最危险的地方,最不可能成功的地方,就是机会最大的地方。这就是朱三公子的聪明所在了。

开考前几日,青云街上居民家凡有空屋的都租给了各地专为青云直上而来的赶考人。各种店铺的生意也比往日要兴旺得多。年轻的秀才们有的在作开考前的最后冲刺,吟哦不止;有的同乡小聚,预先埋下但有前程相互提携的伏笔。

朱亦平毕竟心里不踏实,寻个空独自一人悄悄到青云街走了一趟,看到官兵们对居民家所养的鸽子都要收缴,以防为考生作弊所用;又挨门逐户地打招呼,不准越墙朝贡院里扔任何东西,不厌其烦地告之一旦发现绝不轻饶云云,这位朱三公子算是初步体会到一点临考前的紧张气氛。

可是,现在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四十八)

西屏和他的老师俞长侯下的授先十番棋以西屏八胜二负而告结束。一方面俞先生看见西屏从为情所困的状态中解脱开来,为他而庆幸;另一方面对他棋力的迅疾长进而感到惊讶不已。自此俞先生依惯例再也不与西屏对弈了。西屏代师授艺了一段时间,终于决定辞别恩师,另寻谋生之途。

吴令桥听说西屏艺成辞师,把他荐给了扬州盐商汪一凡,因他的公子汪文箫酷爱围棋,苦于无人朝夕指教,早就托他寻个老师。这样也算替范西屏找到一份自食其力的事由了。为此他还专门赶到山阴来,封了份谢仪,算是代表西屏的家长行了谢师之礼,西屏与师兄弟们依依话别后,随吴令桥回到杭州。

柳莺见到西屏那份惊喜之状让吴令桥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可也没有理由老呆着不离开,只好一边嘱柳莺伺候茶水,一边磨磨叽叽的回自己房间去了。柳莺手脚麻利地给西屏收拾好房间,从自己房里找来干净茶杯,给沏上茶水,这才顾得上坐下来和西屏说话。

柳莺当然挑最要紧的说:听说施颜现在还好,在家就是画画写字。

西屏果然眼睛一亮,期待着下文。

夫人说她跟那个朱三公子约法三章,要他参加乡试,自己挣个前程,然后才与他成亲。

西屏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明天不是要开考了?

是,青云街这几天全都是各地来的秀才住着,好多人专门去看热闹,说看着他们临阵磨枪如痴如狂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可乐呢。还说有个秀才胡子都白了,也不知道考过多少次了,这不还没上考场呢就已经紧张得成天直哆嗦。对呀,你为什么不参加乡试?夫人说你们家叔伯兄弟几个就数你从小读书最好。这话柳莺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机会。

人各有志吧,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不想做官,只想把围棋下好。我相信这比做官让我更感兴趣。也许这是从小家里人都不许我下棋,结果适得其反的缘故吧。

柳莺心里有点替西屏惋惜,但难得他年纪不大倒有自己对生活的一番见地,暗忖眼前这个人真的很对自己的脾气,心头已是伤痕累累的她不由荡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柔情。

也不知道施襄夏准备得怎么样了。西屏担心的是他中断读书太久难以应付拼争如此激烈的考试。

柳莺从遐思中惊醒,不知为何竟羞红了脸,险些碰洒了茶水,定了定神方接过话头道:夫人说他读书肯吃苦,跟下棋时一样满脑子就是这一件事。就是身体似乎不太好,每天要吃一些中药。他是你师兄?

西屏道:要论年龄他是我师弟;要论入师门先后,他就是我师兄了。

现在你满师了,以后准备做什么呢?柳莺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要到扬州去以教棋维持生计,一方面也可以就便向程兰如这样的国手讨教。

到扬州去?给谁教棋呀?柳莺听说西屏要走得很远,心里暗自不舍。

是个盐商家的公子,他父亲据说生意做得很大,很有钱的,叫汪一凡。

柳莺像遭了电击一般站了起来。这个名字她只从临终前母亲的口中听到过一次,但已经变成她心中的永恒之痛!此刻从西屏口中居然又冒出这个名字,而且西屏还要到这个害了她母亲一生的人身边教他儿子下棋!

西屏见柳莺花容失色,站立不稳,不由起身过来扶住她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柳莺心乱如麻,不知该不该把事情的原委跟西屏说清楚。

正在这时候,嫚屏从绸庄闻讯赶回来,见二人神色有异,心道:怪不得不愿意给老爷作侧室,原来她暗地里却是相中了我们三弟呢!这丫头可太有心眼儿了!

柳莺慌忙告辞了出去,让他们姐弟俩说话。

嫚屏劈头一句话就把西屏唬了一大跳:你这傻小子倒有艳福!怨不得莺儿死活不愿给人家作妾呢。说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姐替你张罗!

(四十九)

朱亦平来到考场杭州贡院的时候,进考场的入口处已有不少人提着一应物品在等待验明身份。他心里有点打哆嗦,脚下的靴子显得格外沉重。他手持着一张乡试卷结票,上有自己曾祖、祖父、父亲、老师及邻居的名字,还有两位保人的画押,另外,上面还有些文字对本人身材、面貌、痣、胡须等特征进行一番描述。这张纸除了进场时需用以外,在领取考卷时还要再次查验考生真实身份,以防冒名顶替的事发生。

朱三公子早早安排人花重金买了一本四书全注和一本五经全注袖珍石印微刻作弊书,这种书字小到一粒米可以盖住六个字,但字却异常清晰。此刻这两本厚达数十页的袖珍书就藏在脚下的靴跟里。所以他走路时格外小心,真怕一不留神那两本小书会因自己的一个小磕碰而掉了出来!

跟在众人后面排队,好不容易捱到贡院门口,这个门俗称龙门,一进龙门就有差役排成两行进行搜检,考生要主动开襟解袜,鱼贯而入,每两个差役搜检一人,手脚都很麻利。朱亦平见搜检自己的差役面无表情,心下不由大乱,特别是靴子脱下来被一个差役拿在手里端详时,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那差役不经意间朝自己眨了眨眼,挥手放他过去,他还不相信似地睁大了眼傻看着人家。

进来后随众考生先去孔子牌位前参拜了,见人们又往西边去,一问说是去参拜恩鬼和冤鬼的便掉头不去,在贡院里转了几圈才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号舍,他放下考试用的一应物品,定了定心,对自己将要度过三日两夜的考试专用号舍打量了一番。这间号舍不过一托见方,一张案几占了一半面积,考试时做桌子,晚间就是卧榻了。号舍三面封闭,一面敞开,光线不甚充足。想到有无数人为了前程在这里受过罪,现在竟然也阴差阳错轮到了自己,他不由长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等着来人发卷子。

待发过卷子,那巡查的人一会儿一趟走过来走过去,朱亦平发现连脱下靴子的时间也没有,只得打点起精神,一边磨墨,一边权且先琢磨起题目来了。

那打头的题目出得煞是怪异,叫“身欲修”,他琢磨了半天竟不知出处何在。隐约还记得宋词中有几句叫“忽若巍巍山巅,荡荡几如流川。聊将娱暮年,听之身欲仙”。这身欲仙与身欲修倒有几份相若,但这几句词却是用来吟咏风琴的,与四书中的身欲修如何能挂上边?唐诗中自然也不乏“猿鸟共不到,我来身欲浮。四边空碧落,绝顶正清秋”这样的句子,可这身欲浮是游山之感受,与身欲修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这么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头大了。

原来这题的出典乃是大学中开篇内容,其中有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出题目的人照惯例把句逗断得不在那地方,也没有出格。这道题摆明是人人皆知的,只不过就算你知道出处此题也未必能得满分,因为毕竟还有个持论高下的区别。

朱亦平却实在想不起来这三个字的出处。不过他越是想不出越是暗自庆幸,心道幸亏有准备,不然的话第一道题就吃瘪了,后面策论什么的更没法对付。情知反正凭自己想是想不出什么道道了,反而安心下来,左顾右盼瞅着合适的动手时机。

大半个时辰后,那些巡查差役明显懈怠了些,他乘机悄悄脱下一只靴子,用毛笔杆撬靴跟处的机关,可意外的是,这些机关设计得非常严丝合缝,以至于他忙了一头的汗,根本就没法撬开!他又不能拿起来可劲摔,稍有点动静就会自找麻烦。他后悔当初只想着如何躲过搜检,却没想到在贡院里用什么东西能把它打开。

听听又有差役的脚步声传过来,朱三公子赶紧穿上靴子,干坐着,傻了眼!

再看看后面的题,越发不着调了,还不如身欲修来得亲切些。他愣了半天,伸手取过一张白纸奋笔疾书:身欲修,区区乡试足矣!

仔细端详自己这几个字,他感到写得还真叫潇洒飘逸!

毕竟,他在书法上还是下过多年苦功的。

至于这通经穷理到底有什么用,他真的搞不懂。他开始觉得脑袋有点发晕了。  

(五十)

三场考罢,青云街上这天到处是呼兄唤弟的声音。有的考生自觉考得不错,走出贡院时虽有倦意,但仍是神采飞扬,朋友家人拣日子不如撞日子,立马张罗着找地方摆酒庆贺。但大部分人走出考场时还是面如死灰,显见得这一场算是陪太子读书了。

一般人就算有副好身板也架不住在贡院里三天煎熬,施襄夏对自己的身体能抗得下来三场考试也感到实在是奇迹。本来就一直喝着中药,可上了考场既不准让人送药也没地方熬药,就这么咬牙挺着,居然也给挺下来了。

他交完卷子随众考生走出考场时正打算张一张有没有家人来,但见一个考生面色苍白踉踉跄跄地跨出门槛,挟在腋下的一卷东西散散落落在往下掉他也毫无知觉。突然身后有人大声嚷嚷道:朱公子,你的什么东西掉了!

在号舍的两个夜晚朱亦平均未安眠,眼睛下面已是出现了乌黑的一片,加上后两场是一场不如一场,情绪的低落使得他走出贡院时已是一副精神恍惚的状态,恰在这时有认识他的人喊了这么一嗓子,吓得他魂飞魄散,以为是靴跟下面的袖珍书掉出来了,一着急竟尔委顿在地晕了过去!

考生一出贡院的门口就昏过去的事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就是从贡院里面直接往外抬也不算很出格,可施襄夏一听是姓朱的公子就不免留了意,见一群人拥上去抬的抬,抱的抱,把那公子弄上了轿子,终是好奇不过上去恭声打问一句,虽遭了呵斥,但也证实了果然是巡抚朱大人家的三公子。

这时家人也找到了他,帮他拿了考试用的什物,他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朱三公子那副狼狈相却不知如何去跟妹妹说。

施襄夏一到家,施闻道和朱氏早在门厅里等候着了,见儿子气色不错,施闻道笑着对朱氏说:你看看,我说过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当官的材料,你信不信了?

施襄夏便把三天来的考试情况一一说了,但要说到底考得怎么样,就说不上来了。毕竟歇了那么久没读书,苦读几个月就想找补回来谈何容易。

朱氏忙岔开话题道:还是先去歇着,不着急想这些事。

施襄夏应了声,径去后面屋找妹妹说话。

施颜听见前面这么多人嚷嚷,要放在以前,早一蹦一蹿地出去凑热闹了。可现在她心事重重的,一举一动都比原来沉稳了许多。她知道哥哥见过父母后,肯定会过来,就静静坐在那里边想心事边等着。

她很羡慕哥哥,或者说很羡慕男人,他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纵使做不成也不会留下遗憾。比如说读书应考,在男人看来似乎是苦不堪言的事,但身为一个女孩就算想做却没有任何机会,就剩了长大嫁人这么一件大事,可嫁给什么人也还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小时候她总喜欢扮作男孩模样,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扮成男孩就可以享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特权。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女孩不能这样,女孩不能那样,包括那些从女孩长大的女人们。她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要按她的愿望,她很想学南北朝时的奇女子娄逞,既读书做官又弈棋谈诗,就算最终给人发现是个女儿身,让皇帝一道圣旨贬回原籍,也让那些男人知道原来女人并不比男人天生就笨些!

施襄夏进门时,妹妹的一脸严肃劲还没消散,当哥哥的还以为自己得罪了妹妹,连声问:怎么啦,又不开心?也不问问我考得好不好?

施颜这才回过神来:看你那样子,定是考得不错啦?

没晕过去就算不错了,那里谈得上考得多好?施襄夏这么一说倒想起了朱三公子,不由脱口而出道:我在出考场的时候遇见了朱亦平。

朱亦平是谁?施颜的表情略带惊讶。

施襄夏吞吞吐吐道:就是那个朱三公子么。他出贡院的时候晕过去了。

施颜把目光移向自己正在画的画上,不再问什么。

其实她的问题真的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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